幸福是多么地脆弱。
你渴望与众不同吗?还是讨厌与众不同?
错位的缘分
“莉迪亚死了,可他们还不知道。”小说开头的惊艳,对我的吸引力不亚于七十多年前加缪写就的划时代作品《局外人》的经典开头。在现实与过去交织穿插安排的章节叙述中,悲剧背后那场不一般的相遇,渐渐明晰了轮廓。
故事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悲剧发生的多年前,哈佛大学历史系的办公室里,一个女学生一时冲动,吻上了一位男教授,那是她的老师。
从小,玛丽琳就不承认人们对女性的偏见,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男生堆里成绩优异、独立自主的女生,排斥学校专为女生开的家政课,而苦读物理、化学,向哈佛医学院进军。她立志成为一名风风光光的医生——在那个医院里的女性都做护士的年代。讽刺的是,她母亲恰恰是一名家政课教师。这令玛丽琳打心底里厌恶,虽然母亲管理住宅,烹饪美味,但她的人生,渺小,可怜。
詹姆斯·李虽然生于长于美国本土,但他从没有真正归属这片土地。书里写道,出于人种原因,美国禁止中国人移民,只允许在美华人的子女入境。詹姆斯的父亲假装是当地人的儿子,顶着假名偷渡到美国。多数中国移民在这里做着苦力,更别提顾及孩子的教育了。詹姆斯是个例外,凭借对知识的不懈探索,他成为就读中学的第一位东方学生,又一直读至哈佛研究生。他渴望融入,渴望与别人一样,可他终究无法摆脱异样的眼光、不平等的对待,而变得孤独,沉默。
从那个吻开始,他们神奇地结合为一个混血家庭——即便各有各的心思。而死去的莉迪亚,是他们最爱的、百般呵护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围城内外
“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詹姆斯和玛丽琳靠着彼此的误解携手步入围城。但换一种解读,他们又何尝不是原来被分隔在城墙内外,而怀着相互的期待进入对方生活呢?城的名字叫“与众不同”,在城外的玛丽琳眼中,那可是“出类拔萃”,她惊喜,她满怀自信地进入;城里的詹姆斯却深深体会到,这是“格格不入”,他伤痛,他恨不得尽快逃离。围城之所以是围城,正因它的城墙为人心装上了不一致的滤镜。
不必把莉迪亚看作婚姻的产物,她就代表着失败的婚姻本身。玛丽琳向现实妥协而放下梦想,却重新捡起,把她的志向通通灌输到莉迪亚身上。母亲无时无刻不在催她苦学,将医学、科学读物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女儿。玛丽琳骄傲地觉得,莉迪亚会考上哈佛,做成她梦寐以求的医生。另一边的詹姆斯呢,不断给莉迪亚施压,让她融入,让她受欢迎,让她赢得朋友。他们不知道,莉迪亚根本听不懂高年级课程,也没有把下降的成绩告诉他们;他们更不知道,她和“朋友”打电话时,听筒另一边其实只是拨号音。
尽管詹姆斯和玛丽琳直接面对对方时总有所隐瞒,但莉迪亚不一样,他们爱她,给予她最真实的、无上的期待,幻想着她方方面面的完美。乖巧的她于是成为父母之间隐藏矛盾的激烈战场。她是全家的宇宙中心,不同方向的引力持续撕扯她,父母期望的重担无尽一般压过来。她成了维系全家生活动力的黏合剂,脆弱地黏连了詹姆斯和玛丽琳相对的针锋,也黏住了自我的意识——可她无法把父母交予她的两块根本不咬合的拼图拼在一起,更无法无休止地忍受自由的禁锢。
她的母亲最希望与众不同,她父亲却最想要融入人群,而这两件事都是不可能的。
他们错了吗?似乎都没错。错不在于他们的性格,不在于他们的性别,也不在于他们的身世。
错在围城本身吗?是,也不是。围城带来的单向滤镜和双向误解固然造成了家庭的悲剧,但不要忘了,围城本身也是一个结果,有其更深的原因——有人说是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但我觉得也不是。作为时代的灰暗产物,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是压在詹姆斯和玛丽琳两个个人头上无法挪动的大山,可它不是原因,而是条件。他们渺小的力量对大环境而言,似乎注定都于事无补,但置身困境,他们的选择其实不同。在这方面,我更喜欢玛丽琳,她曾以一种抗争、上进的姿态面对歧视,力图证明女性的能力;而詹姆斯选择了另一条路,被动,掩盖,逃避。在我看来,他们本就不合。
错由何来
奇迹般地,在书的结尾,这样看似不可逾越的婚姻的裂缝,居然得到了修补。是什么使得詹姆斯和玛丽琳能突破围城,真正相互扶持,继续生活?
现在,他们已经完全理解了她,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
“无声告白”英文原名为"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意思是“从未告诉你的一切”,其实中文翻译后意思有所偏差。要说最大的错,即在“从未告诉”,这是一座建立在自我之上的屏障,隔开了真心,让位于虚假、伪装。最终理解了莉迪亚,那才是他们自我的屏障的化解。
《少有人走的路:心智成熟的旅程》一书中,作者提出,爱的本质是双方扩展“自我界限”,融合在一起。
在以往的生活中,詹姆斯和玛丽琳都没有意识到,虽然他们结婚时约定“只向前看”,但他们仍然深陷于自我的伤痛中,依旧在毁约。玛丽琳念念不忘医生梦,詹姆斯始终摆脱不了自己受过的屈辱。他们从未走出自我界限的屏障,也从未真正去了解对方,这不算真正的爱。
有一次玛丽琳为了追逐医生梦想突然离家出走,什么消息也没留下,詹姆斯思考时依旧想着他自己种族的阴影,误以为玛丽琳是因为种族问题抛弃了他。甚至最早在相遇、相爱时,玛丽琳认为詹姆斯“懂得什么叫不同”,詹姆斯却觉得玛丽琳能帮他融入,祸根就已埋下。他们的出发点都太过自我,而缘分总是阴差阳错。莉迪亚的死,扯开了所有遮羞布,两人赤裸裸地决绝,所有的缺点、所有的隐瞒都不加掩饰地脱口而出,反而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让他们第一次真切地理解对方,反而弥合了这巨大的裂缝。
“如果你不愿意笑,就别笑。”她说。
当然,他们其实不知道,他们仍然不够了解莉迪亚。在死去的那个夜晚,她终于坚定下来——一切都够了,她要把真相一一坦白给身边的人,那些她曾爱的人。还不算太晚,她想,从头来过。她会清楚地明白自己是谁,又想要什么,不用让别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做。而这一切,她从未告诉过他们,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创业项目群,学习操作 18个小项目,添加 微信:jjs406 备注:小项目!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jjsgsy.com/1412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