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三本诗集,我们都是把父亲平日里零散写下的诗,打印出来,印刷成书。这一本诗集,则直接就用父亲的手写体文稿,这几乎是家里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就像“说学逗唱”四门功夫对于舞台艺人是必修课一样。写字,对于文化人也是基本功之一。父亲是读过私塾的,虽然只是短短八个月,但勤奋好学的父亲却积淀了扎实的童子功。父亲多才多艺,棋琴书画兼通,对写字也格外用心。在父亲看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写好字是写好文章的基本要求,也是对读者的应有尊重,同时方块字自带的美感,也只有在顿挫起收之间才能细致展现。只是可惜现在整齐划一的输入法字体,抹煞了所有的撇捺弯钩之变,让书写也少了许多的趣味。而多数人都乐得偷懒,习惯用鼠标键盘代替笔墨纸砚,写得飞速流畅,却怯于纸上留痕。
所以,在当下,捧读一册手写体的书稿,是多么稀少而难得了。况且父亲的字写的耐心耐看,有章有法,用手稿扫描下来,既可阅读,又兼做字帖,岂不是好!当然这样的一次成型疏忽或纰漏也会不容修正地呈现,但换一个角度想,保留下那些原汁原味的勾抹涂改,还可从中“窥见”作者的斟酌考量、所思所想,也是弥足珍贵了。
父亲做事总是一贯的沉稳有序,写字也是如此。我看父亲写字,不管眼前有多急的事,都是一笔一划,横平竖直,从未见有过潦草杂乱。从书法的角度,欧颜柳赵,各有所长。龙飞凤舞为一种风格,整洁有序也是一种风格。父亲似乎也没有刻意临摹过哪位书法家的字帖,但父亲的字透着一种格外的平和亲切,张弛有度,还有一种隐隐的舒缓的韵律感。正可谓字如其人,父亲性格温和,温文尔雅,有时也透出点知识分子含蓄的幽默。从我懂事开始,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连大声呵斥的时候都很少。遇到事情,父亲总是用讲道理的方式循循善诱,讲起来引经据典,纵古论今,听父亲讲道理是一种享受呢!对于邻里亲朋,父亲也总是敦厚以待。所以,这些年父母搬家了十几次,到哪里都是留下一段温馨,邻里对父母都尊敬有加,搬离时都依依不舍。
我对书法研究甚浅,但总觉得,要写好字需要有扎实的笔墨练习,还需有平心静气的心态与修养,心浮气躁的人很少能写出端正有序的字。这厚厚的一本诗集,是父亲三年来慢慢积累下来的,翻开细看,字有大有小,有密有疏,但每一字每一页都写的一丝不苟。这换做哪个人来写都是一种考验,但八十岁的父亲就这么细水长流地写下来了。就像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写成了四本诗集一千三百余首诗。
父亲写字也有潇洒挥毫的时候,就是偶尔露一下他的“绝活”——写一种反体字。这种写法是有难度和技巧的,字写在纸上很难认出什么字,需拿起纸透过阳光来看,才能呈现字的正面,往往是纸一翻过来,让人豁然顿悟,妙趣横生。父亲用它来写签名,潇洒的一笔下去,笔走龙蛇,浑然而成,然后得意地展示给大家看。我们都羡慕不已,惭愧得是却至今还未学到真谛。
字如人,也如人生。这本端正隽秀的“手写体”摆在面前,赏心悦目的同时,似乎也在提醒我们,要一撇一捺端端正正写好自己的人生。
201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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