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它所收录的三百零五篇诗歌,最早的创作于公元前十一世纪的西周初期,最晚于公元前七世纪的春秋中叶,时间跨度近六百年。地域跨度也大,包括了今天的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及甘肃南部、湖北和安徽的北部等广大地区,也正是当时经济、文化比较发达的地区。
《诗经》编者把全部诗歌分为风、雅、颂三类,这些作品,主题各异,手法多样,但都相当生动具体地描绘了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侧面,在总体上构成了公元前十一世纪至公元前六世纪之间我国古代社会风情的广阔画卷,不但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更有极珍贵的史料价值。
就我国古代的婚姻家庭情况来说,虽然在《诗经》之前已经有了更为古老的史料,如神话传说、殷商甲骨文及钟鼎文,时间跨度更早的《尚书》、《周易》中的某些篇章或片断,但都没有《诗经》描绘得那样生动具体、广泛全面。而且,《诗经》中的某些神话传说和史诗,所涉及的时代远远超过西周初年,几乎可以和更古老的神话传说时代并驾齐驱,相互印证。
《诗经》的这一切特点,使它成为我们了解它那个时代婚姻家庭情况的最有价值的文学巨篇。那么,《诗经》时代即奴隶制衰亡以前的时代里,婚姻家庭的情况是怎样的,有些什么特点?下面,我们将通过《诗经》的一些篇章,并结合其他史料,从以下方面做一些介绍。
一是对女先祖的讴歌。母系社会的烙印《诗经》中保存的神话传说,以商颂中的《玄鸟》和大雅中的《生民》最为著名。
《玄鸟》的开头五句提到“玄鸟”,这里的玄鸟(燕子)降卵生商,是一个关于殷商始祖起源的神话,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
在《史记·殷本纪》中,把“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神话敷演得稍微具体些,并用男权制的眼光。做了改动。
《史记》稍晚的《列女传》中,把这则神话扩大成一篇人物传记,但它只讲简狄吞燕卵怀孕生契,而略去了帝喾次妃的后增成分,更符合母系氏族社会的情景。
大雅中有篇《生民》,是歌颂周的始祖后稷的,而后稷的降生,也是一个美丽的神话。诗中写到,后稷从母体生下时,象羊的胞胎,又不裂开,人们感到怪异,就把他丢在小夹道里,可牛羊象故意躲开似的不践踏他;他又被丢在树林里,偏巧遇上砍林人,把他捡回;他再被丢在寒冰上,又有鸟儿用翅膀为他蔽寒。他就这样渐渐长大,种豆豆荚肥,种谷子谷穗大,种麻种麦也都长得好,种瓜更是果实累累。
后稷这个周人的始祖,因而又被尊为谷神,农业的发明人。当然,这可能是人类由自然采集野果为生转向农业生产的历史的人格化。
姜嫄的姜,在甲骨文中,有勇、莺等多种写法。虽构形稍有不同,但都是“女”字,或再加“牛”或“羊”的象形,突出了头部的角。由女和牛或羊组合而成,很可能表明这时正处在母权制的游猎时期,姜嫄可能就是母系氏族部落的一个女首领。而后稷的神奇地诞生,则是由母系氏族的游猎生活向父系氏族的农业生活转变的象征。
姜这个部族,长期与周人的部族友好相处,并且不断联姻,例如大雅中的《绵》、《思齐》等篇,都说到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即太王)也是娶的姜女,而帮助周武王伐纣灭商的著名人物姜太公,也是姜姓。
这些诗中,对于已转入男权制时的女祖先,都是极力颂扬,表明在这个时候,女性仍有一定地位。
此外,我们从《史记》、《帝王世纪》等史籍中看到,夏代的建立者大禹,虽然据传他的父亲叫鲧,但他的出生,却是由于他母亲吞吃了由天上掉下来的流星变成的薏苡而怀孕的。
秦的先祖的诞生,则是一个叫女修的少女,在织布时吞吃了天上掉下来的燕卵而怀孕的,这和“玄鸟生商”极为相似。
我们不能否认,神话在流传的过程中,有着互相影响并改变原型的特点,但是夏、商、周、秦以及一些少数民族,都把自己的始祖追溯到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时代,就不能简单看成是一个神话的影响和变化,也不能看成偶然的巧合,而是证明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史实:在父权制的婚姻家庭出现以前,曾经有过一个极为漫长的母权制时代,即母系氏族社会。
另外,夏的姒姓,周的姬姓,秦的嬴姓,以及姜嫄的姜,都有个女字旁,是从女的;商是子姓,虽没有女子旁,但它是由燕卵(子)而来,也和吞燕卵的简狄这位女性有关。就连“姓”这个字本身,也是从女的。在甲骨文中,姓写作塆、蚊,是女子栽培禾苗也即“生育”子女的意思。这些都反映了父系家庭之前,有过一个母系家庭的时代。
当然,母系家庭和男权制产生以后的家庭是不相同的,如果说那是家庭,倒不如说那是个家族,即女系氏族。在这个时候,女子(母亲)是整个家族的领导人,掌管全部家产,而她的丈夫,则是由别的氏族嫁进来的。
丈夫嫁进来以后,氏族内的姊妹们都是他的妻子,而随同这个丈夫嫁进来的兄弟们,都是丈夫;他们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都是母亲的孩子,用母亲的姓。
儿子长大后要嫁到别的氏族,女儿长大后则从别的氏族娶丈夫。这个时期,丈夫是服从妻子领导的,和后世的大男子主义的男权家长制并不相同。
《玄鸟》和《生民》中对女性始祖的崇拜,男性始祖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正是人类历史由女权制向男权制的转变。当然,这个时候还并不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而是严格的一夫制,妻子必须服从一个丈夫,而丈夫则可以多妻。这就是《诗经》时期婚姻和家庭制度的实际情形,而《玄鸟》和《生民》所透露的,则是属于更古老的时期。
我国的奴隶制,是从夏朝开始的,但夏代约四百多年的历史,由于还没有文字,并没有留下记载,至今发掘出的考古文物也极少,我们只能从经过辗转相传的古代故事传说中得知一点简略情形。
例如,那时已经确立了男权制,政权是依父系血统相传的,妇女已退居男子附属品的地位,等等。
商代继夏代而起,最后被周灭掉,共约六百年。这个时期已经有了文字,例如著名的殷商甲骨文和铸在青铜器上的金文,这都是殷商中后期的遗物。从这些文字、文物及其他考古发掘中,我们可以知道商代已是奴隶制的盛期,在婚姻家庭方面,男权制已牢固确立。奴隶主是一夫多妻,并拥有大批家奴和生产奴隶。
至于那时婚姻和家庭的更具体的情况,至今知道得很少。西周是继商代而起的又一个奴隶制朝代,社会制度的本质和商代没什么两样,但奴隶制度发展得更完备了。
通过《诗经》,我们不仅可以看到西周社会政治经济方面的更具体的情形,也对这个时期的婚姻家庭了解得更为具体、详细。
那么,《诗经》中所反映的当时的婚姻和家庭,有些什么特点呢?
(一)男尊女卑。
男权制,必然是男权继承制,政权、家业都是父子相继,男子是国家的统治者,也是家庭的统治者。这就必然要重男轻女,男尊女卑,妻子只不过是丈夫的从属品和私有物。
请看小雅《斯干》的最后两段也说明了男和女的尊卑:男尊女卑,妻子只不过是丈夫的附属品,即使在奴隶主家庭,妻子也不过是家庭奴仆的头子,再也没有资格象母权制时代那样过问国家大事了。
不仅如此,即使是奴隶主耽于酒色,荒淫无度,导致国家败亡,也要把责任推到妇女身上,说女人是祸水。
据《尚书·牧誓》记载,还在周武王伐纣灭商的时候,就在誓词中引用“古人”的话说:“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母鸡打鸣,就要败家。这是喻指妇女不能与闻政事,他声讨商纣王罪状的头一条,就是“唯妇言是用”。
大雅《瞻仰》针对西周的灭亡,更进一步提出,“哲夫成城,哲妇倾城。”
据记载,西周最后一个国王周幽王,非常宠爱他的妃子褒姒,信用奸邪,斥逐忠良,倒行逆施,结果西周被犬戎族攻灭。
另外,小雅中也有好几首诗表达了同一观点,“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艳妻煽方处”。由于妇女地位低贱,丈夫任意虐待,不喜欢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抛弃。《诗经》中就有不少诗写到弃妇的痛苦。
在邶风《谷风》和卫风《氓》中,都揭露了丈失喜新厌旧的行为,对弃妇表示了同情。(二)追求多子多孙。
奴隶制社会是男权制社会。男子在国家政权和家庭中,都是天然尊长,居于绝对统治地
位。
男子不但尊贵,还要追求多子多孙,子孙众多,不仅可以保住继承权的不断延续,还可以凭着人多势众,成为保护宗法制家族和政权的强大力量。在《周南·螽斯》中,把追求多子多孙用螽斯之名写得更为形象。
在多子多孙的观念影响下,即使嫁女,也以多生多育为荣。《周南·桃夭》中把新娘比作繁茂的桃树,她出嫁后一定能象桃树上结出的许多大桃子一样,生出许多胖娃娃,为夫家带来好处。
在大雅《思齐》中,对周文王之妻太姒的歌。颂,就说得更直接:“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后来传说的文王百子,就是这么来的。
宗法制既是父子相传,非常重视生养儿子,追求子孙众多,也必然强调兄弟关系。
一方面,在西周初年,已由父子相传进一步发展为嫡长子继承制。在商代,虽然总的说是父子世代相继,但兄终弟及的情况还很多。就是周人,古公亶父也是把大权传给小儿子季历。季历的儿子周文王,又是撇开长子,传位给周武王。武王死去时,长子成王年幼,周公替年幼的侄儿代管了几年朝政,成王长大了,周公就交还政权。
因而周公是“元子”制度的确立者。这个制度,把继承权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定下了,也就是“长幼有序”,以避免兄弟间的纷争(当然不可能真正避免),因而成为维护宗法制的一条重要原则。
在另一方面,为了维护宗法制的内部关系,统治者又非常强调兄弟间的和睦相处,用这种血缘关系维护宗法制政权。前面提到的《谷风》中有两句话是:“宴尔新婚,如兄如弟。”把新婚夫妇的相爱,比做像兄弟之间那样亲密无间。
这一点很值得注意,在《诗经》时代,虽然已确立了一夫一妻制的家庭,但宗法制的家族势力还很强,由血亲形成的兄弟关系,比由婚姻而形成的姻缘关系,占有更为重要的地位。
《小雅·常棣》对兄弟情谊的歌颂诗句,把兄弟关系放在除父子之外一切人伦关系的首位,这是宗法血缘关系的一大特点。在封建社会,也非常重视兄弟关系,但由于小农经济的发展巩固,以夫妻为核心的小型家庭就是一个独立生产单位,尽管仍然是重男轻女,但夫妻关系却上升到比兄弟关系更重要的地位。
- “匪媒不得”的婚制和对爱情的追求。人们常常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说成是封建制度的流毒。
其实,这种包办婚姻是封建社会从奴隶社会承袭下来的,它的发明权应属于奴隶社会。《诗经》就最早记录了这一史实,“媒”这个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成语,也是从《诗经》中来的。
一个小伙子喜滋滋地抱着布匹去换丝,实际上他是要和心上人私下相会,催促早日成婚。姑娘没答应,小伙子很生气。姑娘把他送了很远,一再表示,不是我故意拖延,而是你没有找到好媒人。
以上就是《诗经》时代即奴隶制衰亡以前的时代里,婚姻家庭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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